一 母亲在怀我六个月的时候,父亲离开了家。生我的那天刮着很大的风,可天气却额外的晴朗。黑尘巫师说这是个奇妙的兆头,要好好的占卜一卦。那时候,黑尘巫师还是父亲的门客,他和家里其他的门客们一起住在前庭右边的西院里。母亲坐在前庭房檐下的团垫上。 她披着件用河南襄邑的花锦做的深衣。宽大的衣袖和宽大的领子。她有着很美的颈项,从大大的衣领里约约的露出。长发在头顶盘成大大的团髻,浓密的黑发有一缕轻柔的绕在她左侧的肩上。母亲斜斜的坐在团垫上,双腿蜷在一边,小鹿皮做的屐在熟褐色的地板上泛着柔柔的光。 黑尘巫师在前庭的大青鼎前架起了一个火盆。没有人知道黑尘的年龄,他有三十岁的面容,可他说他二十年前就三十岁了。他是一个瘦弱的男人。站在风中,跳着莫测的卜步,会让人但心一不留神他就被风刮不见了。他用手里的黑铁剑挑起了一块黑亮的龟壳。龟壳在火炉上烘烤着,黑尘唱着音色单调的唤神歌。那块龟壳在火中烤的开始发红,龟壳上那些暗黑的纹路开始变的有些透明,发出奇怪的亮光。隐约可以看到那上面显出一个“卜”字型的纹。黑尘仔细的看了会儿,眉头紧锁,片刻之后,他走到檐下对母亲说:“夫人,将军胜了。” 那天夜里我降生了。生在那个巨大的庭院里。第二天清晨,寂静的院落突然喧腾起来。父亲回来了。父亲在母亲的卧榻前抱起我,将一颗拴着红绳的绿色珠子挂在我小小的前胸。 从那一天开始,人们叫我“风吹主人”,因为父亲助吴王在夫椒灭了越国,降了勾践,父亲被封为南平候。那一天之后,黑尘巫师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后来听人们说,黑尘巫师是越国人。越国亡了。他走了。 我的母亲是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有着小巧的鼻子和清亮的眼睛。她笑的时候柔柔的,就像她说话的声音一样柔若清水,软软的总是有点害羞的样子。她有着美丽的颈项,在宽大的深衣领口淡淡的露出来,可以看见她蜜糖光泽的皮肤。这一切让人们觉得她是个健康的女子。她能为父亲带来家族的兴旺。可是,她自从生了我之后,就病痛不断,我三岁那年,她走了。父亲让她睡在后庭那片桃花林里,那是他们成亲时一起种下的。我看着母亲睡在一个红色的大木盒里,桃花林中间仆人们挖好了一个大大的坑,我抬头问父亲:“下雨的时候会淋着娘吗?” 自从母亲在桃花林里睡下,不久,霓就来了。霓是吴王最小的妹妹。吴王派她来接替我的母亲。霓来的那天,没有风沙,也没有太阳。天空是灰尘的颜色。看上去很脏。父亲牵着我的小手,我们站在前庭的大青鼎前,等霓来我家。父亲穿着暗红色的裘皮袍,腰系金银丝编织的宽腰带。腰身前后自腰带上配着四块盾型翠玉。左腰的金带钩上挂着随父亲东征西战的那把镶有红色石头的地炎宝剑。父亲头上戴着薄如蝉翼的黑色羽沙冠。脚上的屐履上镶有珠玑。我抬头看父亲的脸,他的面容是僵硬的,自从母亲走后,父亲的脸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不再对我笑,他有时会呆呆地望着我。我看他的眼神总是会想哭,而每次我也以为父亲也哭了,细看不过是有些潮湿罢了。 二 那扇厚重的玄色大门被四个武士推开,木门发出低沉的喉声,我的小手在父亲的手掌里蜷了起来。我看见霓来了。霓坐着白色高马拉的车榻,车顶有用五彩羽毛织成的顶棚,四周垂着红色的纹绣,霓的影子半卧在车塌上,随着纹绣的飘动而晃动。一个武士走到车边,弯身跪下,霓穿着双用齐鲁丝缕编成的屐,那只屐就踩在武士的背上,霓在婢女的掺扶下走下车,她站在玄色的大门前,回过头望向身后的远方,那天没有风沙,她的眼睛却像进了沙子一样是湿润的。 霓穿过玄色的大门向着我和父亲走来。她穿着红色的冰纨做的宽大深衣,长长的裙据拖在身后像青鸟的尾巴。外面披着件白狐裘的大袍。头上的团髻斜斜的垂在脑后,上面插着只金色的风尾花。她的额头两侧各有一缕头发合着翠绿的丝缕一起垂在肩上。在轻微的风中柔柔的抚摸她的脸庞。她看上去要比母亲显得颀长,而她的面容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太阳,这让她的嘴唇看上去就像是天边的一朵血红的火烧云。她的眼睛很黑,在瘦高的鼻梁上透着冷冷的光。她走到父亲面前,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脸,不说话。从那时起,我突然觉得霓和父亲很像,他们都不笑,也不和彼此说话。 霓来我家半年后生了个孩子。很快就被送走了。我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因为送走得太快了。霓靠在榻上,抱着那孩子发了会呆,就躺下睡了。后来听老仆人说,那个孩子是个武士的,霓在来我家之前,和宫里的一个侍卫好上了。本来相约一起逃去北方,但在约好的时间地点,霓等来的却是吴王。霓就被吴王送来我家,那个侍卫本以为事先忏悔可以活命,吴王还是杀了他,灭了他的九族。 母亲在的时候,我们一家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会一起围坐在中庭的火塘前。后来母亲不在了,吃饭的时候,我和父亲一起在火塘前。霓来了之后,吃饭的时候,只有我一人在塘前。 父亲依然睡在他和母亲的那间房里,霓住在那间她来前新盖的房子里,我睡在自己的床上。 霓再也没有生过孩子,我没有任何的弟弟、妹妹,我最好的玩伴就是我自己。我学会了和自己说话,学着在铜镜中笑出不同的样子,我会坐在廊前的团垫上,把从仆人那里听来的各种闲话编成故事讲给自己听。而夜里,如果我睡不着,我会用左手轻轻的拍着自己的右肩,数绵羊。我们一家三口在那个巨大的庭院里,互不相关的,像陌生人一样,生活。 整个庭院里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后庭的那片桃花林。春天来的时候,桃花会开,整个园子望过去是一大片的粉红。母亲的坟就在桃林的中间,会长满嫩绿的青草,踩上去就像绵垫一样,我爱在那里睡午觉。躺在草地上,天空被挂满枝头的桃花分隔成一朵朵的红云,太阳在桃树的枝上低头看着我,让我睁不开眼睛。每每此时,就可以听到母亲柔柔的声音轻轻唤着我:“风吹。风吹”那时小,听到母亲唤我,就会笑,好象儿时母亲和我做游戏一样。八岁那年,桃花开的时候,我又到那儿去睡觉。母亲的轻唤在风中传过来,好像很远很远,我哭了。霓找到我,轻轻的把我摇醒,我张开满眼的泪水望着她的眼睛,我看见她的眼睛和我一样的朦胧。霓不说话,她把我的头搂在怀中,抚摸我的头发。在母亲的坟前,桃树下。 三 父亲没有告诉过我该怎样称呼霓,我就喊她“霓”。霓大多数的时候都不说话,她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可她的眼睛却是有声音的,只要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就明白了,就像她在我耳边说那么清楚。五岁的时候,我的玩偶脏了,那是母亲给我做的布玩偶,画着黑黑的大眼睛,穿着美丽的花裙子,有着黑丝线做成的长发。我给它洗过脸后,发现玩偶的脸上黑乎乎一片,眼睛没有了。我去找霓,我拎着我湿乎乎的玩偶,霓坐在屋廊前的软榻上晒太阳,这是她每天唯一做的事情。下雨的时候,她也坐在那里,看着雨丝飘落,我猜她是在数究竟有多少根飘在了她的榻上。我说:“霓,我的玩偶眼睛没了。”霓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走过去,把玩偶递在她的手中。她看了,就起身给玩偶又洗了洗,然后小心用暖手的怀炉给烫干,再找来黑丝线给玩偶绣上了一对大大的黑眼睛。霓说:“这下好了。” 霓在桃林里找到我,因为我睡过了头。吃饭的时候仆人找不到我。霓找到我时,我蜷着身子睡在草地上,我伤心的哭着。霓轻轻的摇醒我,她不说话,那一刻我第一次看见霓流泪,大颗大颗的泪滴从她凝望我的眼睛里坠落,她把我搂在她的怀中,轻抚我的头发。我哭着紧紧搂住她,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胸口挣扎,我很想喊霓“娘”,但我只是把脸深埋在霓的怀中,任凭泪水湿透了她的衣裳。在母亲的坟前,桃树下。 那个巨大的庭院有着暗黑色的厚高的围墙。在我离家之前,我从来没有走出过那扇厚重的玄色的大门。自我出生以来,家里就在不断的加盖新的房子。这个巨大的庭院究竟有多少间房屋,我不知道。只知道十年来,他们盖的房子都是一个样子的。所有的房间都只有开的很高很小的窗户,阳光大多数的时候都进不来,进来了也就是那么短暂的一小会儿。就像是仆人提着灯笼从窗下路过。我从未去过所有的房间。反正它们都一个样。所有的房子都有着黑重的房顶。木架构的屋檐,有着相同的曲线。曲线的顶端都蹲着一只样子相同的猛兽,瞪着漆黑无神的眼珠,盯着院子的某一个角落。我站在前厅的屋檐下,面对着巨大的前庭,那扇厚重的玄色大门就在前方。我看着黑烟似的天空,等着父亲归家。霓说父亲走了四个月了。 父亲回来了,在离家五个月之后。父亲受了伤,可还是帮吴王打了胜仗。从这一天起,人们叫我“风吹郡主”,因为父亲助吴王在艾陵大败齐师,齐国灭了。父亲因此被封为武郡候,地位在所有诸侯之上。就是在那一天,霓第一次走进父亲的房间。霓每天给父亲擦身敷药,父亲大部份时间都是在沉睡,霓就坐在塌边的团垫上,轻轻摇着羽扇,赶着那些闻到血腥味飞来的蝇虫。父亲可以下地走动是在六个月之后了,那天晚上,我一人在中厅的火塘前吃饭,父亲进来了,他在正位的团垫上盘腿坐下,老仆人给父亲从火塘上盛肉羹,父亲说:“请霓来吃饭。” 四 那一年的秋天,父亲找我去,我坐在前厅的团垫上,父亲和霓一起坐在通往中厅的门前。 父亲没有说话,霓看了父亲一眼,说:“风吹,吴王将你指婚给太子友了。”霓停了一下看着我,我只是听着,霓接着说:“两年后大婚。你会成为太子妃,未来的王后。”我看着父亲和霓,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而霓的眼神更是没有光泽,她看着我,就像是看着一个将死的人。我说:“当太子妃不好么?”霓听了轻轻叹了口气。 后来霓对我说,吴王计划两年内再次发兵征讨勾践,吴王需要父亲再次助他完成霸业。两年后,如果胜了,我将成为太子妃,未来的王后。而父亲,也再不用担心老来无所依靠了。 我站在前厅的屋檐下,看着前方那扇厚重的玄色大门,心想,就快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了。 太子友只比我大一岁,嫁给他就会有个人天天和我说话,一起玩儿了。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霓的叹息而影响,只是盼着父亲可以快快打赢这场仗。 冬天开始的时候,父亲忙碌起来。每天总是很晚才从宫中回来。家里的门客开始多了起来,西院住不下,连东院练武场那溜堆放工具的库房也改成了门客们住的房间。每天父亲回来,就会和他们在前厅里商讨着什么。霓说:“就要开战了。” 那个冬天一直在下很大的雪。站在通往后院桃林的后庭廊下,远远的看着那些桃树干枯的枝干上挂着晶莹的冰凌。在遍地的雪白里,那枯枝泛出耀眼的漆黑。我抚摸着桃树枯皱的皮肤,那些折皱的纹路上张开了一只只空洞的眼睛。我常常会以为它们是死去了,可是春天来的时侯,它们依然会在那干枯漆黑的枝头上吐出新年的第一抹嫩绿。雪花落在上面,那眼睛就无神的凝视着我。雪化的时侯,那些眼睛里就会有泪流出,我总是好奇,桃树的伤心到底是为了春天不在,还是害怕下一个春天又要来临? 我第一次听见了钟乐响起。小时侯曾问过母亲,前庭靠着墙的那一大排大小不一吊在粗大的黑色木架上的青铜器是什么,母亲说,那是钟。如果有会击的人,就会发出天地之间最美妙的声音。自黑尘走后,父亲的门客里就再没有会击钟的人。我从来就不知道,那些看上去笨重的吊钟会发出如此美妙的声响。它们穿过巨大的黑色围墙,在暗灰的天空上盘旋,时低时高,时飞时滞,是池塘里鱼儿戏水的尾巴,是林中青鸟腾起的翅膀,是星星滑过夜空的羞涩,是太阳遥挂山顶的威严,是泉水击石的连续,是风的悠悠,是雨的急急,是我胸口跳动的心。 你站在前庭的钟前,回身对廊下的父亲行礼,你说:“我会击钟,请您收下我。”你身后的青钟依然在架上轻晃,积雪自钟顶缓缓落下,露出青黑色的明亮。我站在父亲的身后,看着你。你说出的话变成了袅袅的白雾,飞散在你红润的脸上,你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父亲的许可。仆人在父亲身边说你来自越国。你和黑尘来自一处。父亲听了,转身就走了。 人们都散去了,你还站在雪地里。站在那些巨大的黑色的青钟前。你握了握手中的桃木锤,你说你不走。 谁也没有想到,你会在雪地里站上三天三夜。而每一天的正午,当太阳终于照透了积云的时侯,你就会击钟。那些空灵的声音在这个巨大的庭院里回荡。没有人能抑制住自己,每一个人都会被那些声响带走,你在钟上击下的欢喜悲仇穿透了每一个人的身体。那些声音会让人不自觉的落泪,会让人不自觉的笑出声来,而更多的时侯,那些声音让人们忘记了他们自己。当你停下的时侯,没有人会再嘲笑钟乐的无能。霓对父亲说:“让他留下吧,他虽然是越国人,可他只是个乐师啊。”父亲听了不语。第四天的正午,钟乐没有再次响起,我知道你终于留下了。 我透过偏厅的木门可以看见东院那排低矮的门廊。你和其他的门客总是聚在廊下忙碌着。 我看得见你修长的手指,翻动着大卷的竹笙,猜想着究竟有什么样的东西在你的体内,可以让每一个青钟单调的轰鸣汇成那样摄魂的音响。我远远看着你晃动的身影,看着你弯下的肩膀,在你回过身的时侯,我将自己藏在门柱之后,这样的观望让我着迷,在不能去桃花地午睡的中午,在这样一个多雪寒冷的冬天,这样的凝视是我每日最爱的游戏。 五 春天来了。这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的早,好像雪刚化完,桃花就开了。我每天去后庭的桃林里,总是想呆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我知道,我离家的日子不远了。如果离开,最不舍的就是这片桃林,还有睡在桃林中那片草地下的母亲。还有,还有什么呢?我睡在母亲的坟前,和她说话。我说我就要当太子妃了,我不会再孤独寂寞了。可是我现在不想当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听见母亲唤我的声音。我睡在草地上,看见桃花在风中飘落,我听见桃花坠落的声音。看见天空被桃花映得红通通的,就是我闭着眼睛都可以看见的红光。 一切都如经年的一样,我只是没有听见母亲唤我的声音。 你的面容在火红的天空中出现,那是一张清秀的脸。黑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你的嘴唇上有桃花的颜色。然后我看见你的眼睛,那双凝视着我的眼睛。我看见了那双眼睛里的我躺在满地的桃花上。我觉得旋晕,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来了。”那双眼睛里为什么有我看不懂的神情飞过?我就那么仰面躺在满地的桃花瓣上,身上头发上脸上都是飘落的桃花,我静静的看着蹲在我身边凝视着我的你。 你伸手拉我起来,我站在你的面前,桃花自我们中间落下,你的唇间有桃花擦过的颜色。 这时我听见了母亲唤我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滑过,我可以闻到我的面暇上留下了桃花的香味,好象儿时母亲在我脸庞上留下的亲吻。我将你握着我的手翻开,你的掌心苍白的暴露在天空下寂寞地微微蜷着,怎样的一双手,才可以击出那般空灵的声音?你对着我微笑着,那种我从未见过的笑容,你的唇间有桃花擦过的颜色,我望着那朵红云发呆,我的手就抚上了你的脸,我垫起脚,我的唇就碰到了那朵红润。 拥抱对我是那么的陌生。母亲在我儿时是这样将我搂在怀中的吗?为什么我从未知道拥抱会是这样的温暖?这样的温暖让我流泪,为什么你凝视的眼神中总会有稍纵即逝的不安? 你的拥抱越来越紧,它们令我晕旋,你每日避过老仆的看管绕到后院,陪着我看如火的桃花如火的天空。你给我讲外面的故事,讲吴国的还有越国的故事,你告诉我一个胆小的孩子,他是如何坐在死尸中哭泣,又是如何变成一个勇敢的男人。你的故事没有结尾,“明天我们就会知道,有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结局”你说这话的时侯,有一种宿命的挣扎,它们让你的声音沙哑。当一树的桃花开得火烧一般欢腾时,我知道我是不愿也再不能和你分开了。 你说:“我必须完成我的使命。”你站在黑幕下的前庭,你面前是整个庭院里所有的人,我站在所有人的前面,看着你。“我是来杀你父亲的。”你说出这句话后,肩膀在那一刻颤抖着。我突然想起了你说过的故事,那个坐在死人堆里无助哭泣的孩子,那个六岁的越国的孩子。那就是你么?你的灵魂在勾践走到你面前的那一刻就属于他了吧?“可是他是我的父亲!”我回头看了站在前廊下的父亲,他的整个肩头被鲜血染红,霓搀扶着他,父亲依然站得挺直,我走过围在你身边的武士们,站在你的面前,我知道在我身后的每一个人会用怎样的惊讶看着我的背影,就像我刚才从人群后走到了最前面一样。我看着你的眼睛,那双曾经让我欢笑如今却让我流泪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是他的女儿。”“是谁派你来的?是勾践么?!”父亲的声音平静的响起,打破了黑夜的肃静。你抬头望向漆黑的天空,轻声的说:“我本来可以杀死你。” 你是来自越国的乐师,你只是个乐师,你又不是一个剑客或者谋士。你怎么都不会是个刺客或者探子。我想霓当初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可你是个乐师,一个会击钟乐的乐师,一个可以只凭一只桃木锤一排青钟就摄人魂魄的乐师啊,父亲最终让你留下时,是否也是因为最终没能逃过你的摄魂曲?“就算我父亲死了,吴王还是要开战的。”你没有回答我。 因为勾践从死尸中抱起你的时侯,你的灵魂就属于了他。是你自己选择了做一个刺客,你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可以报恩的勇士,你来吴国刺杀我的父亲,你早就知道无论成功与否你都不会活着离开,你什么都想到了,你什么都准备好了,你只是没有想到,你会遇到我。 “我本来可以杀死你。”你站在夜幕下的前庭,你的双臂被绳索向后捆起,你依然看着漆黑无月的天空,轻声的说:“桃木锤击在每一只钟的每一个部位都会有不同的声音,我的剑绝对不会在瞄准你的心脏后刺向你的左肩。而且你是在睡觉,你本来永远都不会有机会问我这个问题。那一刻,我的剑的确是刺向你的心脏,只是最后落在了你的左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