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故人心

伊水湄黛

在诗经中发现一些耳熟能详又脍炙人口的词语的时候常有如梦初醒如逢故人的惊喜。好象走在一条开满山花的林间小道，那些景色明明是初次相逢，但为什么会在一个转角突然发现一朵熟悉的花。越往里走越惊讶，明明是早就谙熟的花草为什么在这里有着完全不同的颜色，散发出完全不同的香气。和这样的诗词相遇就象一场和老情人的重逢，本以为早就知根知底波澜不兴，没想到突然看到她的另一面，那种艳和蓬勃的生命力泼辣辣迎面而来，容不得人抗拒就再次臣服。待要细看去，她又若隐若现。这就象读到《绸缪》时的那种感觉：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汉语中有些词语极具音律美，绸缪这两个字就有这样浓密难解的意味。那是一个带颜色的字眼，是浓重的深紫闪着熠熠的光，如仲夏夜的天空，明朗干净，有神秘的星星在天幕偷窥。这样的认识实在和我们现在通用的未雨绸缪中的意思大相径庭。不明白这中间的过节，只是欣喜，这么好的如此女性化的词果然是有来历的。柴草捆扎得紧紧，刍草荆棘也都缠绑地紧紧，好人儿啊，我们今夜在一起，也如丝缎般紧紧缠绕，这样新婚的夜晚，你的美象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焰花，照亮我的生命，象天边的三星，永远闪烁在我的生命里。今夕何夕，今夕何夕。这个词在年轻的时候被经常地挂在嘴边，常常作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注脚，其实有何尝经历过多少个今夕。其实单纯的美更有生命力。你看，这个诗经里最幸福的男人，在人世间最简单也就难得的时刻发自内心地这样吟唱，这样肆无忌惮这样不知所措地表达着他的喜悦：好人儿啊，今夜是什么样的夜晚，让我见着你，今夜是什么样的夜晚，让我把你怎么办啊。新娘子美不可言，夜晚也是美不可言。多么的可爱。新婚新婚，想想看，发乎情止乎礼才会有真正的新婚之乐吧，这样看来，现在我们还有多少人都真正体会那一刻的惊喜和激动，我们已经不耐烦经过长长的恋爱，经过明媒正娶，再进入这样的程序，那样风险太大。我们宁愿把身体接近的程序前提，那样的喜乐是夏夜草叶上的露珠，太阳出来就消散了吧。再有，在新婚之前男女主角要经历很多让人疲累的事，当一天的表演结束，真的夜晚来临的时候，哦，亲爱的，把你脸上的状洗洗，让我们休息吧，这可怕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不知为什么念到“今夕何夕”，总让人想起一句歌词：“是不是这样的夜晚，你才会这样的想起我……”那是一个怎样的夜晚发生了怎么让人难忘的事。夜晚的来临让我们的心变得脆弱，所有的回忆不期而至，防不胜防。快乐让人忘形，忧伤更是无孔不入，一转头流年暗换，又是多少春秋，失去你的时光因了那样曾有过的夜晚变得毫无意义，今月再也不能照故人，这样的夜是永远回忆的夜。

《诗经》里除了那位快乐的人儿，就有一位这样哀伤的男子，他吟唱出可能是古诗词中最早的一首悼亡诗：

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兮，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兮，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尤兮！

浠兮纥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伊人已逝，秋风再起。取出秋天的夹衣，睹物思人，情何以堪。古人衣和裳是分开的，上衣为衣，下装为裳。绿色的外衣，黄色的夹里，一针一线都是她对他的关心和爱。由此，他想到妻子平时对他在一些事情上的规劝，使他避免了不少过失。这样的妻不仅惠而且贤啊，失去她，他犹如落单的孤雁，想向南飞，可却振翅无力，寒意袭人，更让人心惊的是想到她再也不复回来。 “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为什么只在失去了再惊觉她的好！

这首诗在文学史上有较大的影响。晋潘岳《悼亡诗》很出名，其实在表现手法上就是受了《绿衣》的影响。如“寝兴何时忘，沉忧日盈积” “凛凛凉风起，始觉夏衾单；岂曰无重纩？谁与同岁寒”等，再如元稹《遣悲怀》，也是悼亡名作，第三首说：“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全由《绿衣》化出。不禁又想到纳兰容若的《饮水词》，爱妻离世后，容若词风遽变，由清丽婉约转向哀感顽艳，凄婉缠绵。尤其是悼亡词，直白凛切，纯以血泪织成。一枚钗一幅墨迹都会让人猛然跌落进茫茫无边的回忆，你能往哪里逃！千古伤心人。只是怀念也有格调高下，念着这些悼亡诗，总会让人想起诗人的生活，亡是要悼的，生活还是要过的，我们不能谴责那人为什么一边可以写出如此感人的诗，一边又可以再娶再续，另有怀抱。生命总是这样无奈，有些事情是不能选择的，就象生死和感情，来就来，走也就走，只要有一刻真心，也就足以慰亡灵了吧。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 。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已。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我们不能要求每个人都似容若，爱到杜鹃啼血，念到蜡炬成灰。那样的痴情象绝壁上盛开的情花，只可远观，不能碰触。这样想来，《绿衣》中男子没有别的故事，他只是因为这一首诗永远地留在那里，干净的忧伤穿越千年.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7-24 21:30:43编辑过]

故乡云

在诗经中发现一些耳熟能详又脍炙人口的词语的时候常有如梦初醒如逢故人的惊喜。好象走在一条开满山花的林间小道，那些景色明明是初次相逢，但为什么会在一个转角突然发现一朵熟悉的花。越往里走越惊讶，明明是早就谙熟的花草为什么在这里有着完全不同的颜色，散发出完全不同的香气。和这样的诗词相遇就象一场和老情人的重逢，本以为早就知根知底波澜不兴，没想到突然看到她的另一面，那种艳和蓬勃的生命力泼辣辣迎面而来，容不得人抗拒就再次臣服。待要细看去，她又若隐若现。

我一直觉得这是身处异乡的人才会有的感觉!
比如有时候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在高速公路上,有连绵的群山,在城市中间是没有山的,而很多高速公路旁有,有我们自己的故乡也有,所以常感觉那么相似.诸如此类,实在很多.这种感觉常常觉得美好,又觉得感伤.